秀枝
2013/11/28
文/少過
秀枝坐在客廳的藤椅上，定定地望著掛在牆壁上的老伴的相片，老伴熟悉的眼神好像也從相片中活了過來，緊緊地迎合著秀枝的目光。老伴已經往生三年了，秀枝仍然無法接受老伴不會回來了的事實。秀枝坐著的這張藤椅是老伴生前最常坐的位置，藤椅的手扶把已經泛白，有兩三支藤枝裂開了口。老伴在世時，有事情他會拿主意，秀枝依賴慣了老伴，要單獨面對兩個兒子的需求竟不知該怎麼辦。
秀枝仍然凝視著老伴的相片，「阿雄，你要是有靈，告訴我該怎麼辦啊！」
秀枝有兩個兒子，都在台北上班。大兒子四年前結了婚，小兒子仍然單身，兒子每兩三個月會回台中探望秀枝。秀枝雖然希望兒子能多回來幾趟，但是兒子說電話很方便，有事打個電話就行了，實在太忙沒空經常趕回台中。和隔壁鄰居秋鳳閒聊時，秋鳳對秀枝的兒子每兩三個月會回來一趟十分羨慕。她對秀枝說：
「我兒子雖然常打電話回來，但老是說生意忙，沒空回來，上次回來是五個月前的事了。」
秋鳳的丈夫兩年前往生，現在獨居在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，和秀枝是老鄰居了，平常很談得來，現在兩人的老伴都走了，互動也就更頻繁了。秋鳳白天得照顧送來家裡的兩個小朋友，這份保母的工作是她目前主要的收入來源。秀枝了解秋鳳的經濟狀況，當保母也是不得已，秋鳳對秀枝說：
「妳問我辛不辛苦？我今年62歲，如果不趁這幾年體力還可以的時候多賺一點錢，光靠年金和勞保退休金過日子都很緊了，哪有能力還房貸，不辛苦點行嗎？」
「妳兒子不是說房貸他會負責嗎？」
「說是這樣說，他只繳了剛開始的5、6個月，之後就說生意不賺錢繳不起了。這個老房子是我老年的窩，不繳被拍賣了，我住哪兒？我老伴在世時，聽到兒子要做生意資金不夠，就把幾十年攢下來的老本交給兒子，我老伴說這是投資嘛，投資兒子，將來賺了錢再拿回來，唉，誰知道兒子生意一直不順，不但沒賺錢還虧本。」
「生意總是有虧有賺嘛，說不定過一陣子生意就會有起色，妳就不要擔心了。」
「已經三年多了，兒子老是說過一陣子就會好轉，不容易啊，前幾天還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周轉他幾萬塊錢，我哪有辦法？老伴給了他老本，我身邊已經沒有什麼錢了，房貸的錢是靠當保母的收入，哪有多餘的錢給他。」
「當初妳不應該答應他拿妳的房子去銀行抵押借錢，他借了錢又還不起，還得妳這個老媽當保母替他還錢，唉！真是天下父母心。」
「妳不知道，兒子求了我好幾次，說如果我不肯，他會倒閉，我嚇壞了，只好答應他。」
秀枝仍然凝視著老伴的相片，老伴的眼神溫柔，一如生前，但是沒有傳達任何話語給秀枝。
「阿雄，我該怎麼做？」
秀枝昨天把兒子的要求告訴秋鳳，問秋鳳的意見，秋鳳一臉不捨，說：「怎麼會這樣？秀枝啊，妳可要想清楚啊！」
窗外天色已暗了下來，秀枝站到窗前，想起和小兒子前幾天在電話中的對話。
「媽，哥去年要買車子，妳幫他付了一半，哥書念得好，也花了家裡很多錢，我從小就不是個念書的料，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好機會和朋友一起創業，妳就幫幫忙，等賺了錢就還給妳。」
「兒子，你要的數目，媽哪有啊？」
「媽，妳不能偏心啊，哥從小花了家裡那麼多錢妳都捨得，我要創業需要資金妳不能見死不救啊，何況我只是週轉，賺了錢就會還妳。妳知道嗎？這個生意我們盤算過，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，一定很快就可以賺到錢的。媽，我過幾天回來拿，妳要準備好啊！」
秀枝轉過身，老伴的目光仍然溫柔地迎合著她。
秀枝對老伴說：
「銀行裡的存款，幫大兒子買車，小兒子在台北不如意也陸陸續續地給了他不少錢，現在存款只剩你留下來的不到一半，如果通通給小兒子去做生意，萬一虧了，我怎麼過日子？」
「阿雄，你說話啊！」
阿雄仍然溫柔地看著秀枝，沒有隻字半語。
鈴......，電話響了，秀枝一臉驚恐望著電話機，是小兒子打回來催錢的吧？鈴……，電話鈴聲在空寂的屋子裡更顯得響亮，秀枝望著電話機，再看看相片裡的老伴，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