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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收錄在《不老族隨筆》
秀雄的老婆美蓮打電話給我,要我去她家一趟,看看秀雄,她說:「他一直很認真復健,自己訂了計畫,並做紀錄追蹤,可是最近變了,變的懶散了,提醒他快一星期沒作復健紀錄了,他沒多說,只回復健有什麼意義?讓人擔心。」
和秀雄是多年的同事,也是好朋友。他在屆齡退休前一年不幸中風了,左手右腳活動不方便。在職場上,他是拼命三郎,能力強,人緣好,是公司裡的高階主管。中風後消沉了一陣子後,他決心重新再起,參加一家物理診療所的復健計畫,每周去診療所兩次,同時診療師也安排了課程讓他在家裡自己復健。
以前在職場時,他有個綽號,叫「MR.KPI」,因為逢事必究KPI,是非常目標導向的人。
開始作復健計畫時,也給自己設定了KPI,盡可能量化。我問他:「KPI是為了給群體裏的每一個人有一個明確的目標,能夠有志一同,利於達標,這是你以前最常說的話,復健是你個人的事,設KPI是不是有點誇張?」
他回說:「習慣了。」然後接着說:「每一天的時間都太長了,整天坐在椅子上嗎?坐在椅子上幹嘛呢?總不能一直追陸劇吧?把診療師訂的課程當作工作,盡量量化,並記錄,知道有沒有進步,這樣可以消化掉許多時間,同時可以評估自己恢復的程度。」
到了秀雄家,秀雄看起來有點沮喪。
「今天是星期三,不是你到棋社下棋的日子嗎?」
「秀雄,我不是MR.KPI,什麼事都一板一眼的。今天不想去下棋,就過來看你啊,自由自在啊。」
秀雄說:「不要再提KPI了。」他頓了一下,表情落寞地說:「中風之後,頹喪了一陣子,後來物理診療所的陳醫師告訴我,如果方法正確,並持續鍛鍊,我的病況有恢復5-6成的可能,這給了我很大的誘因,若能恢復5-6成,就不必事事麻煩美蓮,拖累她,你知道她以前常和幾個閨密喝下午茶,或一起唱唱卡拉ok,因為我,通通中斷了……。」
美蓮口氣急促地插嘴說:「秀雄,別這樣說,你沒有拖累我,我們是夫妻耶!照顧你是應該的。」
秀雄夫妻感情很好,是我們朋友圈人人稱羨的一對。
「前幾天回診物理診療所,陳醫師依匯集的資料和我的臨床現狀評估,表示,雖然我復健的成果不如預期,但持續努力,仍有進步的空間,同時,持續鍛鍊可促進血液循環,減少引發新疾病的可能。最後,在我一再追問下,他告訴我恢復5-6成的可能性不高了,但是恢復1-2成是可能的。」
「1-2成也很好啊!」我回說。
「好什麼?跟現在的狀況差不多,好處是可減少發生併發症的可能,活久一點,也就是折磨美蓮多一點……。」
美蓮插話說:「秀雄,你不是常說,退休後,要多陪我嗎?那裡是折磨呢?」
「美蓮,忙了一輩子,退下來了,是想多陪你,可是不是這種陪法……。」秀雄有點哽咽。
離開秀雄家,在回家的路上,心理一直掛念着秀雄的一句話,他說:「我已經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和意義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