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 黃勝堅 臺北市立聯合醫院總院長

出處/ 時報周刊第1888期

有一天阿公發燒，阿嬤陪同他去急診，打點滴的時候，阿公痛得哇哇叫，阿嬤一臉不捨！「你吶死啊，我一個人要怎樣？」在急診室的觀察床上，兩位八十幾歲的老人相擁而泣。
 
接獲通知趕往醫院的兒女，看到這個景象，心裡頭五味雜陳，不知如何安慰老爸老媽。忍住淚水走過去，拍拍老爸老媽的肩膀，輕鬆地說：「你兩個人是按怎？在ㄟ演戲喔！」被女兒這麼一說，兩老哭笑不得，罵女兒：「妳這個三八囡仔。」
 
但女兒心裡很清楚，老爸跟老媽的感情非常好，擔心任何一位先走，另一個可能會活不下去；但她又不知如何開口跟年邁的父母談「死亡」這件事，認為是大忌諱。
 
雖然，有一次老媽媽主動提，哪一天她死後，要怎樣怎樣……，但家裡的小孩總是裝作沒聽見，安慰老媽媽，「妳麥想東想西啦！」
 
談死亡，一直是國人的禁忌，為避免觸霉頭，多半視為不宜談論的話題，然而每個人都要面對死亡。依據我個人的經驗，和父親談死亡沒有想像中的難，主要是你願不願意。
 
面對死亡，很多人採取逃避的心態，有些時候老人家打開電視看到各種意外、連續劇情節、好友死亡事件發生時，想跟子女談談後事規畫，但兒女總是顧左右而言他，拒絕跟父母談論。
 
這就是所謂的「天上掉下禮物常反射性地漏接」，其實，這個時候只要一句：「爸爸，你有什麼想法？」給長輩一個機會，他會說出心中的想法。
 
記得兩年前，我剛到台大金山分院時，受邀至社區老人會健康講座演講，把演講題目訂為〈如何面對死亡〉，承辦人員大驚：「院長，不好吧，老人家嘸愛聽這款。」我跟承辦員說，那就講「五福臨門」，其實「五福臨門」是指「長壽」、「富貴」、「康寧」、「好德」、「善終」。
 
那天到了現場，其實，我想談的還是「善終」。我用親切通俗的台語，跟現場近百位阿公、阿嬤討論死亡議題，他們個個仔細聆聽，每個人看了經過加工的死亡過程，每個人都說：「我不要死得這麼痛苦。」
 
演講結束，當場有五十三位老人簽了ＤＮＲ。由此可見，老人家並不是不願意談論死亡，只是等人開啟話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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